班上有個重度自閉症學生阿鴻，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晃動物品，任何小東西到手上他都可以放在中指和無名指間晃動，動作流暢迅速沒失手過，不制止可以晃一整天，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興趣了，哦，對了，還有食物，除了晃東西和食物之外，阿鴻沒有其他感興趣的人事物了，這是很糟糕的一件事。

因為阿宏聽不懂、做不到，幾乎所有事情都要老師協助，而且連最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都不行，所以大家都覺得他讀啟智班很正常，但是，上學期末阿鴻爸爸到校跟我們說：「我要把阿鴻轉到普通班去。」登楞！好震撼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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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們雖然震撼，但還是開始認真看待阿鴻要轉安置這件不可能的任務。我和搭當跟爸爸曉以大義他不為所動，召開開個案會議請了資源中心專家一起來，校長、社工、教育局人員勸了他兩個小時，爸爸最後一句話是：「我還是認為時間到了他就會好了。」如果演成電視劇，當時所有人的反應應該都是倒在地上。不止如此，還安排阿鴻去小萱萱班上體驗普通班一日生活，我在那裡做了一整天慘不忍睹的觀察記錄，爸爸則是當了一整天的書僮，寫字、拿課本、造句全都是爸爸完成，兒子除了晃手能感覺到人在普通班外，剩下的就像空氣一樣，沒有學習，沒有互動，但爸爸依然覺得阿鴻可以去念普通班，新名言「教就會了」，好頑固的老頭！！

阿鴻爸爸算是我教書八年來遇到的奇葩家長第一號，他是職業軍人退休，以前常被長官要求加班，等有時間或者應該說是有責任心想要關心小孩時，已經收到阿鴻被安置在啟智班的通知，這都是太太的錯，這是他反覆說的話，小孩會讀啟智班都是太太造成的，怎麼會把孩子弄到去讀這種班級？根本沒經過他同意？他覺得阿鴻至今沒有變好是因為都跟他所謂看起來很難過的啟智班孩子們一起上課，像他兒子會甩手的壞習慣就是學來的，只要去普通班阿鴻就會變好，他以前也像阿鴻這樣木訥不會表達，但是小學四年級遇到一個好老師就開竅了，所以他深信阿鴻一定也會開竅，這就是為什麼很多人苦口婆心告訴他阿鴻去普通班會遇到什麼困難會多麼的不適應，但他依然堅持「時間到了就會好了」的原因。

開鑑輔會前爸爸已經放話沒通過要找議員，也說過如果孩子念不了普通班就要放棄他，再加上爸爸焦慮不安的模樣，主任真怕他會帶著孩子做傻事。開會那天小小的會議室擠滿了人，連小萱萱都到了，但有些是來看戲的，確實，阿鴻爸爸果真沒讓人失望，對著科長、教授、醫師、心評人員等一堆人說我們沒在上課沒在教阿鴻，天理何在！！有資源中心老師氣不過傳話要我當場反駁，但我要講話時長官又示意我不要激怒爸爸，一整個覺得好悶，幸好大家都很瞭解我們學校作風，珠姐也在現場，不怕被誤會，只是一股怨氣無從發洩。鑑輔委員不顧耽誤後面行程就像我們先前那樣想要勸說爸爸，但他怎麼會聽的進去?最後的鑑定結果依然安置在啟智班，但每週可以去普通班上一至二節課，委員們想以這樣的方式暫時安撫阿鴻爸爸，雖然散會後大家都來拍拍我的肩膀要我加油，但這樣的決定對我們來說只是另一個負擔......

和阿鴻爸爸接觸多次，其實並不討厭他，反而是同情他的。開個案會議時他在大家面前打開他預先擬好的稿紙唸出的第一句話就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這令我印象深刻，爺爺奶奶想要一個正常男孫讓他壓力甚大，他不算是一個厲害的狠角色，講話結巴又常常文不對題，但這麼難搞的原因就出在他望子成龍心切以致於眼睛被事實蒙蔽，聽不了勸也不想聽，完全無法接受孩子的能力僅止於此，一心認為阿鴻會變好會開竅，不會的東西教十次教一百次一定會，這是他身為父親的想法，但我們還是有義務讓他瞭解孩子的限制。

現在爸爸每週除了陪阿鴻去普通班上兩節課之外還要來啟智班五節課，因為他說他不知道我們教了什麼，所以我們讓他來跟著阿鴻上語文和數學課，每天有回家作業，星期五固定評量，這禮拜教了什麼阿鴻就要學會什麼，評量沒有通過代表阿鴻能力無法應付，更何況去讀普通班？實施至今爸爸每天都很準時到校，很認真做筆記，回家也很努力指導阿鴻，考試前天常凌晨才睡，但評量結果幾乎都是未通過，最糟糕的是阿鴻的情緒因此越來越不穩定，經常突然攻擊老師，我猜他抓狂的時候腦袋應該閃過爸爸逼他讀書的畫面，父母的期望強壓在孩子身上，只是苦到孩子。

今天是評量時間，但反常的阿鴻一家人九點才到，早過了考試時間也沒吃早餐，遲到原因是小萱萱昨天派了作業要今天交，父子倆寫到早上五點才睡覺，很慘，而且啟智班作業沒有完成，評量也全部未通過......

想問的是，阿鴻爸爸不知何時才會......開竅。